清晨,7點半,來自黑龍江佳木斯市的視障考生周英紅挽著丈夫胳膊,慢慢踱進北京聯(lián)合大學特教學院大門。此時,不到百平米的院子,已是人聲鼎沸。特教學院教科辦主任郝傳萍說,今天,將會有289名視障考生在這兒參加考試。
此刻,他們或談笑風生,或合影留念。這兩百多名視障生來自全國各地,可每個人身上都閃爍著同一種讓人一見難忘的樂觀和堅強。
昔日老師今考生
喧鬧的人群中,34歲湖南小伙許太鵬顯得格外安靜,讓人看不出他的人生曾經(jīng)歷過大的起伏。與大多數(shù)視障生不同,他并不是先天失明,11年前,剛走上工作崗位不久,他就患上了視網(wǎng)膜脫落。從此,世界一片黑暗,在一所小學擔任美術老師的他,再也看不見美麗的顏色。那時,他甚至想到了死。
可在家人、朋友的鼓勵勸說下,他最終走出了陰影。即使現(xiàn)在偶爾還會有少許不適應,可他已經(jīng)能坦然面對自己的不幸,并在花一個月掌握盲文后,為人生找到了另一條路。昔日的老師,今天以考生的身份走上考場。
許太鵬說,現(xiàn)在國內(nèi)盲人就業(yè)渠道還比較窄,80%的盲人在從事按摩行業(yè),再加上自己從小也喜歡中醫(yī),就選擇了報考北京聯(lián)合大學針灸推拿學專業(yè)專升本層次,想借此提高一下理論和業(yè)務能力。而這個專業(yè),也是今天絕大多數(shù)視障考生的選擇。
大家都是上上簽
與小許同行的老鄉(xiāng)肖永紅有著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。五六歲就失明的他,沒受過什么教育,背著幾十張紙簽,憑著出眾的記憶力,在大街上當起了算命先生。不受尊重的職業(yè),走南闖北的動蕩生活,讓肖永紅想重新活出個樣子來。他憑借自學掌握了盲人按摩的技術,從給人打工直到成為廣州一家盲人醫(yī)療按摩中心的老板。
這次,他想拿個文憑再考醫(yī)師證。面容黑瘦的他搖搖手里的孫悟空撥浪鼓,這是另一個盲人朋友剛剛帶給他孩子的禮物。“借考試的光,能見到十幾年不見的老朋友,能看看北京城,考不上也值了。”肖永紅話里話外都是豁達。
正攀談間,一群同鄉(xiāng)熟絡地圍了上來,起哄著要他給算個卦。老肖也毫不羞澀地拿出隨身攜帶了幾十年的卦簽,請大家依次抽取。“你這個是萬丈高樓平地起,是考狀元的上上簽啊。”抽到1號簽的小伙子聞言高興地蹦起來。“你這個叫有苦終有譜,打的得勝鼓,是馬到成功的好簽啊……”嘴里念著一套套滾瓜爛熟的卦辭,肖永紅的臉上一直掛著溫和的笑容。雖然無論是算卦的,還是抽簽的都并不當真,但人人都是好簽,人人都有個好心情。
聊聊《富春山居圖》
而小許和老肖只不過是這289名視障考生的一個縮影。也許是看不見的眼睛反而讓他們打開了心靈的窗戶,才能這樣淡定從容。
還在排隊等候入場,一名最前排的女考生就毫不認生地和志愿者攀談起來,“我家住在富春江,出房子20幾步遠就到了江邊。富春江你聽說過么?出了個著名畫家黃公望,畫過《富春山居圖》,前一陣子還拍了個電影,就是劉德華主演的那個……”聽志愿者說沒看過,她很惋惜地說:“有機會你一定要看看。”
今年40多歲的一位“老北京”更放松:“早上醒來去天壇溜達了一圈才來考試。”說著,他還炫耀地搖了搖在早市買的強光手電筒。
放松歸放松,可對待考試,這些考生比誰都認真。北京聯(lián)合大學特教學院常務副院長汪明駿說,學校實行成人單考單招至今10年了,這些殘疾生沒有一個作弊的。入學后,他們也比身體健全學生更認真刻苦。一位參與過數(shù)年志愿服務的聯(lián)大學生輕聲嘀咕著:“別看這些人身體有殘缺,都可自尊、可堅強啦。只要還能看見一點兒路,都不愿意別人去扶。”
9點,考試開始,周英紅用手摸索著把試卷夾進盲文寫字板,開始熟練地作答。靜靜的樓道里只聽得見“噠噠”的盲筆敲擊聲。他們的試卷大多是盲文,普通人看上去,不過是一片片連在一起的凸起的小點,完全看不懂,可他們那堅毅甚至有些倔強的神情,與所有認真應考的考生沒有任何不同。因為他們手底敲寫出的,是同樣斑斕的夢想。